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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七章 隐蔽财富大转移


要理解这场财富大转移,首先需明白两个互为反义的词:“通货紧缩”与“通货膨胀”。“通货紧缩”的原意是货币供给量的减少,但如今,通缩普遍被等同为商品价格的下跌;同理,“通货膨胀”原指货币供给量的增加,但现几乎已成物价上涨的代名词,而实际上,商品价格的下降或上涨只是减少或增加货币供给量所可能产生的现象而已。不过,由于通缩、通胀与价格挂钩的常用释义已然泛滥,所以下文便不纠结于它们的原始定义了。

先做一个简单的思想实验:假设货币的总量不变,当生产总值提高、财富被源源不断地创造出来,此时,价格水平会发生什么变化?——商品价格显然是会下降的;换句话说,俗称的“通货紧缩”会自然地发生。不过,如今人们的“常识”与此朴素的逻辑恰恰相反,似乎随着经济的发展,物价逐步上升才是理所应当的,通货膨胀好像已经和日常生活融为一体了——这种有违自然的“常识”与货币供给量的持续增加息息相关,而这一人们所习以为常的通货膨胀正是这场鲜为人知的财富大转移的发动机。

在解释增发货币为何只是一场财富转移之前,先简要厘清一下宣扬这种扩张性货币政策的声音成为主流的渊源。

早在古希腊时期,关于货币供给量与财富创造之间的关系,亚里士多德便认为是没有影响的;在那之后约两千年,古典经济学家也持相似的观点——据后来的著名经济学家熊彼特所说,该观念一直延续到19世纪末以后。

不幸的是,始于20世纪初,社会主义、干预主义的思潮风起云涌,在此时代背景下的经济学代表人物之一,凯恩斯男爵,他则认为增加货币供给量,制造通货膨胀,在短期内能提高生产、刺激经济增长、降低失业率——这一“良方妙计”看似能让经济走出低迷与萧条,随即占据了主流;与此同时,与通胀相对应的通货紧缩“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众矢之的,通缩在主流眼中被视为必须受到禁锢的恶魔。

当下,代表了主流的经济学界与金融财经圈的新凯恩斯学派和新古典学派皆对“通货紧缩”望而生畏。主流人士认为:通缩时的物价下跌,不仅让商家的边际利润受到压缩从而难以生存,更关键的是,人们变得更不愿意消费与贷款,因为价格越来越低、手中的钱越来越贵,人们会囤积货币,期待价格进一步下跌,结果,总需求枯竭,生产陷于停滞、经济堕入深渊、失业率暴涨,因此,通缩是导致衰退与萧条的恶魔,而适当的通胀则能避免这一切,并让经济发展顺风顺水。

主流的这套逻辑是荒诞不经的。首先,在通缩的大环境下,物价普跌,这意味着商品价格跌的同时,成本价格也跟着跌,商家厂商并不会无利可图。更重要的是,当价格下跌,每个人应有的需求并不会终止,没有人会永远等待、永远推迟消费,这在诸如手机、电脑等迭代速度飞快的产品中尤为明显;我们都知道同样配置的一款手机发布半年后往往就会降价,一年后甚至能打个8折,两年后可能相当于打个6折,或者换个角度,同样数额的钱在半年后能买到配置比今天更好的电脑,一年后能买到配置更高更出色的机子——既然大家都有这些预期,那为何人们未曾停止购买手机、电脑等产品呢?这些产品高度“通缩”,可能年“通胀率”-20%或更低,但这些行业没有销声匿迹,人们的消费热情仍旧高涨;然而,主流经济学界面对0.5%的通胀率都嫌低得丧了胆,通胀率低于2%就会令他们焦躁不安,甚至发明了低通胀(lowflation)这种警惕通缩风险的词汇,滑天下之大稽。

就业是主流人士抵制通缩的另一重要说辞:在通缩下,由于价格下跌,名义工资也会下降,此时,尽管单位货币的购买力在提升,但名义上的收入缩水会产生所谓的粘性工资效应(stickywageeffect),给人们的心理造成负面阴影,打击就业率;相反,在温和的通胀下,这种负面的心理影响不存在,甚至能提高就业率,因为当价格缓慢稳步地上涨,名义工资的上涨速度可以更慢,乃至不动,此时,人们不会对工资发牢骚,而企业有了更多的余钱可用于雇佣更多员工,失业率应声下降——主流的这个逻辑对不对?对,对得让人毛骨悚然,因为其降低失业率的奥妙所在,是利用工人对通胀的无知:缓慢而隐蔽的通胀让普通人感触不深,从而缺少相关的意识与诉求(若人们对通胀有准确的预期,则失业率不会受此影响;若人们对通胀有过高的预期,则依旧会出现负面的就业影响。当然,主流假设的正是人们无知,就是悄悄宰你没商量)——读到这里,聪明的你也许已嗅到一丝通货膨胀是如何转移财富的味道了。

主流所主张的通货膨胀肯定不是在每个人的账户、现金后面加俩0;你的10元变1000,我有1块变100,这种通胀将是中性的,毫无意义。因此,必然要让一些人先拿到新鲜印刷的货币(现不印刷也行,直接在央行电脑上凭空敲个数),这才会对经济结构产生作用。假设,A、B、C、D四人组成的社会一共有100元钱,且这是全部的财富,其中,A占40元,B占30元,C占20元,D占10元;掌管着这个社会的货币发行者现新印制了20元钞票,A得到了20元中的14元,B得到了余下的6元,C和D没有拿到钱,此刻,财富总量未变,变的只是货币的数量,通货膨胀了,另外变化的是四人财富的所占比例:A从原来的40%升至45%(54/120),B保持30%不变(36/120),C从原先的20%降至16.7%(20/120),D从10%降为8.3%(10/120)——财富转移就此完成,A是最大的获利者,B仅仅持平,C和D相当于被盗了。

如今,央行垄断货币的发行,那谁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人呢?大致上,新出炉的货币的流通顺序是:央行发行基础货币-->各大银行放出信贷-->企业融资发展等等-->领薪水的平头百姓;通货膨胀使先拿到新钱的人比链条末端的人更具优势。同时,通胀稀释了债务,使债务人的压力减轻,因为所偿还的货币是贬值的,而债权人相应的财富则缩水。再者,用以评估通胀的主要指标CPI并不能记录整体的通胀情况,看似平稳的CPI让人误以为这是通胀的全貌,而许多资产价格的暴涨却未被捕捉与体现。总结下来,通胀导致的这场财富大转移的面貌是:财富从越接近底端的人流向越靠近上层离新钱越近的人,财富从越是绰有余裕的储蓄者与借出者流向越是债台高筑的负债者,财富从越无产的现金与存款持有者流向拥有越多资产的人。

在现实中,这一切的受益者显然不是普通人,而是拥有更多政治关系、更富裕且更有权势的人。譬如,2008年金融危机后,美联储几轮信贷扩张将货币供给量几乎翻了4倍,它这么做并没有拯救经济,它只是拯救了华尔街的权贵,维护着表面繁荣;财富从普通美国人手中被转移至华尔街兜里,又因美元的国际地位,美元可向外国输出通胀,剩下的道理大同小异。

在垄断的货币体制下,通胀是偷窃,通缩也是另一种财富转移,只不过方向相反——通胀是一种隐秘的掠夺,通缩则是一种隐秘的慈善:比如,一个人把自己的1亿元钱一把火烧光,他减少了货币总量,制造了通缩,其实,他也将自己的购买力分摊给了所有人。

自由市场在提供商品与服务上是最高效、最公平的制度,货币概莫能外;自由银行系统下的自由竞争将形成一套靠谱、负责、稳健的货币体系(未来再撰文介绍自由银行是如何运作的)。不过,中央银行系统在可预见的未来不会消失,所以退一步讲,通货紧缩不该被继续妖魔化下去;通缩应成为人们的朋友,我当然不是主张任何人用烧钱的方式给他人悄悄地输送购买力,而是说,价格的下降如同上文的思想实验中一样理应是经济发展的自然现象,物价的下跌是提高人们生活质量的因素之一,在经济衰退时也是如此——收入水平下降,难道还要让人们承受物价高企吗?

主流人士所鼓吹的温和通胀,实际就是鼓吹温和地抢劫、让人不知不觉地被抢,加剧着贫富差距;尽管贫富差距本来就会自然存在、无可厚非,但这种货币干预导致的不公则是不道德的,更糟的是,这种不道德引发的不公常常被怪罪到自由市场、资本主义的头上——明明是特权作恶,资本主义却背着黑锅,比窦娥还冤。然而,隐蔽的财富转移只是其一,后患更大的恐怕是对投资的误导、对经济结构的扭曲,由此创造出虚幻的“繁荣”迟早要被市场清算,直至泡沫破裂,更苦涩的恶果才会显现。

下次你再看到有主流学者或财经人宣扬货币刺激、担忧通胀过低时,别再被他们误导迷惑了。试想,你非常爱国,决定帮助祖国完成通胀目标,你在工作室里哼哧哼哧做了一批精致逼真的法币钞票,你正准备将它们投入市场刺激经济、抬高通胀,但结果可想而知,你的这颗爱国之心会被狠狠掐灭,因为个人印钞是造假币的重罪,只有央行印钞才叫刺激经济——呵呵,这十分值得玩味吧?

外一篇一个正确的商业周期理论

商业周期是个能给人以“凌绝顶”之感觉的高大上概念,关于商业周期的解释也是众说纷纭,譬如:凯恩斯主义理论、货币主义理论、马克思主义理论、真实商业周期理论、奥地利学派商业周期理论等等;当今,前两者占据了主流学界。然而,有一种理论长期受主流排斥却生生不息,尤其在那80多年前“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金融危机发生之后(2008年的“大衰退”),这一支商业周期理论引起了更多人的兴趣——它就是奥地利学派商业周期理论(AustrianBusinessCycleTheory);毕竟,早在2008之前就指出问题所在、预警危机的人几乎都持有奥地利学派的洞见。

其实,古典经济学家休谟(DavidHume)与李嘉图(DavidRicardo)对商业周期已有一套相当准确的解释:在政府的干预和袒护下,部分准备制的银行所制造的信贷扩张及随之而来不可避免的信贷收缩导致了繁荣与萧条交替循环的周期——这是一个正确的商业周期理论的雏形,但这个理论还不够丰满完善,直到一帮奥地利人的出现。

奥地利人米塞斯(LudwigvonMises)在维也纳师从庞巴维克(EugenvonB?hm-Bawerk),并于1912年的著作《货币与信贷理论》(TheoryofMoneyandCredit)中为奥地利学派商业周期理论奠定了框架。米塞斯的学生哈耶克(FriedrichA.Hayek)对奥派商业周期理论也有巨大的贡献,并且在1974年凭此成果荣获诺贝尔经济学奖——遗憾的是,米塞斯在1973年去世,与诺奖殊荣擦肩而过。

要明白奥地利学派商业周期理论,首先必须理解利率的作用。利率不仅仅是租用货币所需支付的价格,它还协调着人们的时间偏好、决定着生产结构。

当利率由市场决定时,更多的储蓄意味着可贷资金量供给更大,因此利率(货币的价格)会下降;人们选择储蓄是因为他们期望这部分财富可用于未来的消费,而不急于享受当下的消费,与此同时,由于更多的储蓄降低了利率,对企业来说,投资更长远的、更宏大的、更具风险的项目变得更为合理划算,所以,低利率拉长了生产结构——这一切都很自然,人们的时间偏好是相互匹配的:未来的消费匹配未来的生产。反之亦然。

然而,利率被垄断的中央银行操控着,央行对市场的干预扰乱了利率这一重要信号。央行通过变着花样凭空印钞票的方式促发信贷扩张、通货膨胀,人为压低了实际利率,在储蓄不高、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制造了储蓄充沛、资源富余的假象,此时利率便丧失了协调经济的作用:见到低利率,企业大举开发新项目,更多地投入到长期的、不确定性更大的、原本利率较高时不赚钱的、需耗费更多资本的项目中,而民众消费的时间偏好并未变长远,甚至会因利率降低变得更偏好于当下的消费,因此造成当下的消费与未来的生产之间不能匹配,消费者和生产者此时均在争夺眼前有限的资源——这一切从短期来看是“欣欣向荣”的,经济是一片火热与繁荣的景象。但最终,由于时间偏好没有匹配,当长期投资的项目变得无法完成或无利可图时,亏损、倒闭、破产、失业潮随之而来,这个基于错误投资(malinvestment)与过度消费(overconsumption)的非理性繁荣随即崩溃——泡沫破裂了。

上述就是奥地利学派商业周期理论的基本模样。对奥派商业周期理论的批判有很多,最常见的声音是:“企业家不会那么傻,总被央行的利率误导,他们不会每次都上钩参与其中,所以奥派理论不成立。”——这个质疑是站不住脚的,因为在市场竞争之中,面对信贷扩张而无动于衷的企业恐怕会早早地让扩大规模的同行们先把自己淘汰出局了;即便明知是一个注定要破灭的泡沫,一个正常的企业也会争取在市场中占有资源、占据优势,以便待泡沫破裂时,倒下去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手。

还有许多主流学者批评奥派商业周期理论无法解释诸如1930年代的“大萧条”。但事实上,米塞斯早在1920年代的“繁荣”时期就指出以美联储为代表的央行大肆扩张信贷必会演变成一场严重的衰退,果不其然,1929年灾难降临。尽管被米塞斯言中,但人们丝毫不欢迎米塞斯开出的“无为而治”的奥地利学派药方。

在奥地利学派的视角中,政府给货币注水、干预利率产生的“繁荣”是不可持续的,虚假的繁荣恰恰是资源错配、对经济造成伤害的时候,而这些泡沫破裂后接踵而至的衰退才是市场进行自我纠正与修复的健康过程——奥地利学派的这种观点显然难以成为主流,因为执政者不愿看到自己的任期内发生让人痛苦的矫正,也正因如此,有些理论能成为主流,恰恰因其符合政客更在意短期效果的胃口,世界各地皆是如此。比如,凯恩斯主义给衰退开出的药方是让政府加大开支以弥补总需求的不足(此乃破窗谬论,是错的,见我第5篇文章)——鼓吹政府花钱,政客当然乐意了。况且,短期“奏效”就成,至于长期嘛,引用凯恩斯的原话:“从长期看,我们都死了。”换句话说就是:长期关我屁事。

如今是互联网的信息时代,知识的扩散不再受限于课堂、教科书等易受主流掌握的渠道,那些由于不受待见而被束之高阁的观点现能更便捷地被人们浏览,只要是真知灼见,终会发光。近年的金融危机与各大央行的疯狂行动让奥地利学派商业周期理论得到更多人的认可,也让奥地利学派经济学重回很多人的视野。能在这个时代看到奥地利学派的复兴,着实令人感到欣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