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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媚第99节(1 / 2)





  女帝素怜他幼所失恃,远赴海岛多年,幸承无上皇夫妇恩泽,亦算是替她和其他叔伯兄弟尽孝,因而重之爱之;外加众子侄中,宋思锐品貌才华均为上乘,难得无争权逐利之念,深得她欢心。

  可此刻,他竟为维护恩师兼丈人,企图公然蒙蔽她?

  女帝怒意腾涌,正想大声呵斥,一口气没接上,忍不住咳了起来。

  “陛下息怒!”皇夫和公主急忙抢上扶住她,请她落座。

  赵王忙道:“快!快请传御医官!”

  “不妨事……”女帝抬手制止弟弟,顿了顿,直视跪地的四人,“你们,把话说清楚了!否则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按欺君罪论处!”

  林昀熹怆然闭目,终于明了父母和丈夫为保住属于她的一切,承受着多大压力!

  但方才遇险境况,她一心替那孩子为质,以她的急性子,自然不可能真等到宋思锐派人以池访作交换。

  是她冲动下把至亲拖入了深渊?

  绝望之际,忽听身畔沉嗓从容不迫:“陛下,臣和岳父母并无蒙蔽圣心之举!昀熹确实是他们二位的嫡亲闺女,因八字与六亲相冲,且儿时体弱,染了恶疾,暗地里送去东海七十二岛养病。”

  “八字相冲”是他信口胡诌,但后面那句倒非凭空捏造。

  “七十二岛?”女帝愕然,“若说靖国公之女生活在海外,那这些年……活跃在京的是何人?”

  “回陛下,那也林家的女儿,”林夫人泪流满面,“当年臣妇先后产下两女,因长女病弱,疑似保不住,故秘密送医,没敢上报。两女同名,一在膝下,一在江湖。

  “长女昀熹承蒙老岛主厚爱,病愈后居留长陵岛,改姓以报深恩,原是要彻底与林家切断干系;次女则因我夫妇过分宠溺,屡屡犯错,祸及家门,去年已畏罪自杀。我们夫妇愿担罪责,急召海岛上的昀熹回来领罪,毕竟……她也是林家人。”

  林夫人乃一族郡主,自恃有棠族王撑腰,胆子比丈夫大;加上靖国公府查抄前,为免连累友人,将宋思锐及亲友多年来往信件全数毁掉,外人根本无从查证。

  这套真假混杂的说辞,语气处处流露痛心疾首,既带对家门不幸的哀怨,又具对爱女香消玉殒的悲切。

  女帝一时愣住,须臾后怒道:“荒唐!”

  林夫人垂泪续道:“昀熹在回京路上磕到头,只记得自己是林家女儿的事实,忘却了和三公子的情谊。说来,尽是我们林家过失。可臣妇恳请陛下明察,当初林家人各自流散,人人如履薄冰,怎敢再生是非?

  “蒙三公子不弃,于患难中力保昀熹,慢慢唤醒她的记忆,成就了这段姻缘。这两个孩子一心向善,并无过错,请陛下宽恕他们……”

  林绍趁机再次伏地,语意坚决:“臣愿担责,求陛下放过这对小儿女!”

  “陛下,”宋思锐插话,“岳父岳母忠信仁厚,并非有意欺瞒,而是本着‘家事不外扬’,不为私利,更未曾损人……望陛下宽恩!”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连声恳求。

  林昀熹眉目低垂,以掩盖眸底震惊。

  诚然,若说她为真千金,阿微乃捡来的假千金,不光因容貌过分相似而遭人猜疑,亦同样算是欺君。

  且林夫人似乎不愿将孪生妹妹算计林绍一事公诸于众,故而宁愿说阿微是亲骨肉,早已自裁。

  反正知情者若非做贼心虚、守口如瓶,便已被申屠阳灭了口。

  而阿微与宋思勉订亲,则以“林家族亲林媚兮”之名,她岂敢公开承认自己是那位讨人嫌的“林千金”?

  林绍夫妇将事情揽在身上,是确保女儿和女婿婚姻的合情合理合法,也为崔慎之护住崔家名声。

  林昀熹心底漫过淡淡悲凉。

  爹娘、她和宋思锐,不诱于誉,不恐于诽,可谓受屈而不改初心之人。

  明明没犯过错、无害人之心,乃至本身是受害者,却要长跪于此承担罪责;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因各种原因,或逃遁回族,或卧病在床,或避人耳目……

  林昀熹成长于和睦安宁海岛上,鲜少体会人世不公。

  此刻,为家人深感不忿,她禁不住红了眼眶。

  ···

  三人稽首,林昀熹不声不响,泪光盈盈,无忏悔之色,唯不平之情。

  她与人几番争斗,峨峨云髻上珠钗倾歪,粉脸灿若朝霞,披罗衣之璀粲,气度高华出众,予人行端影直之感。

  相由心生,拥有如此正直、坦荡、纯净眼神的女子,定然天性纯良,为人宽厚。

  女帝恼火渐烧渐熄,冷声问道:“林氏无可辩之言?”

  林昀熹平静答话:“该说的,臣妇的父母、丈夫已道尽,全凭陛下圣裁。”

  “可你心有怨念。”

  “陛下,怨念不至于,委屈倒是有的。”林昀熹直言。

  女帝唇畔勾起玩味笑意:“但说无妨。”

  “臣妇之委屈,不为父母丈夫,只为陛下。家父与外子为师生,心性理念一脉相承,同属端人正士、谦谦君子。正所谓‘丹可磨而不可夺其色,兰可燔而不可灭其馨’,他们本心如何,陛下英明,必可察觉。此番察而未觉,臣妇斗胆,心为陛下而屈。”

  女帝莞尔:“你口口声声说‘不辩’,实则已辩于无形。你言下之意,朕若揪住不放,乃对他们的‘磨’和‘燔’?若没依照你预想而判决,朕便是‘察而不觉’、‘昏庸无能’?”

  “臣妇不敢。”林昀熹语调平和。

  她往日不爱看书,偶尔会随手翻阅宋思锐案头书册,此刻激愤下生搬硬套,且句句不让人,宛若刀口舐血,危险至极。

  所幸,女帝非赶尽杀绝、睚眦必报的暴戾君王,闻言一笑:“锐哥儿胆子大,媳妇儿的胆子也不小!”

  惠王站久了,扶案而坐,端量林昀熹半晌,忽道:“老夫想起你是谁了!难怪我老觉这名字耳熟!”

  他此话没头没脑,不仅让旁人云里雾里,连林昀熹也懵然不知所云。